松田義重在宮城縣南部的山元町,開了兩間羅森便利商店。山元町笠野店位於距離海岸500公尺遠的地方,距離這間店2公里遠的內陸地區,則是山元町高瀨店所在地。
2011年3月11日下午4時46分強震襲擊日本,當時結束夜班工作、回家熟睡中的松田,被突來的搖晃給驚醒。頃刻間,手機也響個不停。
「店後面的山崖崩塌了!」
手機那頭,傳來店裡執勤中的同事慘叫聲,松田馬上飛奔到離家最近的山元町高瀨店。不過,停車場已經被沙土掩埋!
「不曉得有沒有人被埋在沙堆中?」
當松田正想趕緊確認顧客和員工的安危時,海嘯警報響起。松田緊急做出指示:兩間店停止營業、所有人往高台逃!
幾分鐘後海嘯來襲。當他站在高瀨店後面的高台時,可以清楚望見遠方揚起一片土塵,巨大的黑色波浪拍打著地面,正朝自己的方向前進。
「難不成會侵襲到這裡?」松田嚇得臉色發青。
從地底下傳來的聲響,愈來愈大,不斷逼近的波浪,正吞食著田地和建築物,朝著自己方向而來。還有100公尺的距離,笠野店就將會被淹沒。「至少要保住高瀨店!」松田在心中祈禱。結果,大海嘯終於在店門前五十公尺處靜止。
松田鬆了一口氣,但接下來他想到的,並不是自己的財產,也不是對未來感到不安或絕望。
「總之,先開店營業吧!」
不過,這時已經停水、斷電,貨架上的商品早已散落一地。松田當下決定:「儘管情況這麼慘,畢竟店保住了,還是可以營業。」
伴隨著餘震不斷,太陽逐漸下山。當黑暗籠罩整間店時,松田啟動車子引擎,以車頭燈照亮店內,繼續營業。因為無法使用收銀機,只好全神貫注敲著計算機,幫客人結帳。
第二天以後,總部停止配送貨物,店裡的商品也賣光了,松田仍然照常營業。不過,客人望著空蕩蕩的貨架,只能失望地離開。松田以開朗的聲調對著客人大喊「歡迎光臨」,但旋即又向客人道歉,因為店裡商品早已一掃而空。雖然沒有東西可賣,松田堅持開店營業,只為了如此問候客人。
「便利商店的門永遠為你開啟。」松田認為,謹守這個信念正是他的使命!
由山元町往南走,約5公里處,分別在福島縣相馬市、新地町等地開了4間羅森便利商店的加藤悅子,也是不向殘酷命運低頭的勇敢受災戶之一。
地震後,加藤和附近居民一起住進避難所──某間小學的體育館。
此刻的加藤已是萬念俱灰,因為她的家位於港口附近,海嘯衝擊後沒有留下任何殘骸,還奪走獨自看家的母親性命。儘管在店裡的員工全部躲過一劫,但是4間店中就有一間被沖毀,完全無法挽回。
災難不僅如此,新聞報導又說東京電力福島第一核電場發生核災事故,讓避難所的氣氛顯得更加凝重。相馬市雖然不在政府指示必須屋內避難的30公里範圍內,卻緊鄰危險區。加藤的店距離福島第一核電廠約45公里。
羅森集團東北分社的加盟店營運總監(Supervisor)我妻康男多次來到避難所,探視加藤。
「我在仙台市內訂了間飯店,妳可以搬去那裡住。」
為了協助災區加盟主,羅森總部特地安排其住宿。不過,加藤堅持不肯點頭離開。畢竟,4間店舖的員工約有50人,包括兼差人員在內,所有人都待在同一個避難所裡,加藤不忍放下他們。
我妻仍是不死心,定期慰問加藤。有一天他突然問道:「想不想試著開店營業?」
加藤不曉得該如何回答。
只要一坐在避難所的地板上,就不想再回去,對於「3月11日以前」的回憶,全都封鎖在心底。她告訴自己「一定要離開這裡」,可是,辦得到嗎?「員工願意跟著她嗎?」加藤問了自開幕以來一直共事的店長意願。
「就試試看吧!」
店長沒有絲毫猶豫。
「對了!就是這種感覺......」加藤瞬間覺得,溫熱的血液再度流竄全身.她想起3年前也有同樣的感覺。
3年前的聖誕夜,加藤的丈夫往生。
「店是丈夫開的,現在他不在了,已經失去繼續開店的意義了。」當時的加藤一個人在心中想著。
店長和員工力勸頓失依靠的加藤:「妳好好休息,想要什麼時候回到店裡都可以。」在大家的鼓勵下,過完年後的1月4日,加藤就出現在店裡。她本來想辭職(不過就是「工作」罷了),但與員工們一起揮汗打拚後,熱血逐漸溫熱冰冷的心。這是丈夫選擇的路——當初想開便利商店純粹是為了糊口,然而,在跟待了十年以上的員工共事後,店舖的重要性日益提升。
不久,加藤想通了。
「經營便利商店已經成為我的人生價值之所在!」
震災過後,加藤一直在思考,為了接受殘酷的命運挑戰,「我現在該做什麼?」答案昭然若揭,於是她告訴我妻。
「我想試試看,我要開店。」
不難看出,即使加盟主們身處孤立無援的受災區,信念依舊堅毅不撓。但問題是,商品根本無法送到災區!
受災區的搶手貨——手工御飯糰
在工廠受損、物流網路斷線、商品無法送達店舖的情況下,有些受災區的加盟店卻不斷提供「御飯糰」。
交通中斷、連一輛送貨卡車也進不來的情況下,為什麼店裡有御飯糰可賣?原來,東北地區的14家加盟店試著在店裡煮飯、現場手工製作御飯糰。別的地區並沒有這項服務,這是羅森集團東北分社管轄區內提供的獨家試賣活動。
14家加盟店中,有2家因為遭受海嘯嚴重沖擊,無法營業,其餘的12家加盟店在災後馬上試作。他們很清楚目前處於全面斷炊的窘境,但是,更清楚無法做飯的消費者一定會到店裡找食材,於是決定試做御飯糰。沒想到,才剛做好馬上就被搶購一空。
隨即,他們面臨到一個問題:米不夠。
儘管宣稱「手工製作」,但也不能隨便做、隨便賣,使用的原料都是使用總部配送的指定米。但由於配送車無法來到店裡,米缸很快地就見底,御飯糰的生意也跟著停擺。
羅森的員工並沒有因此放棄。
「找到米了!」
員工們四處奔走,詢問當地米店,有米就馬上買下來。買到米趕緊送到店裡,開始洗米、煮飯,然後捏飯糰販售。位於山形縣的山形警察署分店,一天可以賣出1000多個御飯糰。
之後,羅森的地方分社紛紛開始提供專屬服務——不在工廠製作御飯糰,而在店裡現做、現賣。原料的米一旦沒了,立刻就去零售店採買。一直以來,只聽從總部命令、採取「中央集權」制度的便利商店,頓時出現全新的經營模式。
這12家加盟店很幸運地擁有現做御飯糰這項「武器」,得以災後馬上營業。不過,這些店完全是特例,大部分災區的加盟店仍無貨可賣。
羅森總部也持續陷入苦戰中,不是無法從關東西部將商品送至災區,而是因為交通狀況惡劣,需要很長的配送時間,御飯糰之類的食品送達時,早已過了賞味期限。支援物資能夠透過空運送到災區,但這只是暫緩之計,畢竟成本相當高。唯一可行的辦法,就是重新啟動現場生產的機制。
在東北地區,有五家負責製作御飯糰或便當的協力工廠,除了仙台的工廠,其餘四間工廠的設備只是輕微受損,可以馬上投入作業。
可是,卻動不了。
因為沒有「油」!沒有工廠機器運作所需的重油,也沒有能將做好的成品送至各店的輕油,還有必須開車到工廠上班的員工,也沒有汽油可加。
只要有燃油,就能從關東西部將食材送至現場。因此,只要解決燃油不足的問題,商品就可以送至災區店舖。換言之,當下的問題就是「燃油不足」。
3月14日,部分工廠拿出儲備的燃料,開始配送御飯糰。災區的消費者非常開心能買到御飯糰,但是儲備有限,馬上會面臨「彈盡糧絕」,眼看再過幾天就無商品可賣。
「一定要找到燃油,不然就到現場察看狀況。」
高階執行幹部西口一則,接下了羅森集團社長新浪剛史的這項「特別任務」。
西口當然想過該如何調度燃油。首先,他從蒐集情報開始。西口是相當優秀的店舖開發人員,全國各地都有熟悉當地情報的「有力人士」朋友。他趕緊聯絡這些朋友,調查「哪裡」的「哪個人」擁有燃油。同時也向羅森的大股東、三菱商事集團求助。
可是,交涉情形不如預期順利。
「我這裡有輕油,可以賣給你。」
「那就拜託您了。」
「我沒有油罐車,你要自備油罐車。」
於是,西口馬上找朋友借油罐車,結果對方說,「車可以借你,但你要自己找司機。」
歷經一番辛苦,終於找到會開油罐車的司機。西口趕緊聯絡災區的加盟店,通知他們要送燃油過去,卻得到這樣的答案。
「真的很謝謝您,可惜我們沒有儲油槽,就算送來了也沒用……」
以油罐車直接加油是違法的行為,必須先將油罐車的油倒到儲油槽,再由儲油槽加油。羅森集團當然不可能有儲油槽。
「油」、「油罐車」、「司機」、「儲油槽」。西口必須針對這四項條件想出最完善的調度流程,讓時間與地點無縫接合。
就在這時候,峰山町新町店(京都府京丹後市)加盟主森達自告奮勇:「我借你油罐車,也由我當司機。」
森的便利商店位於同樣是他經營的峰山加油站附近,為了運送燃油,加油站擁有一輛小型油罐車。
「阪神淡路大地震時,我得到全國加盟主的援助,現在他們遇到困難,我也該伸出援手,互相幫助。」
可是森的加油站庫存量不足,必須在中途加油,但還無法決定適當的加油地點。而且,也不敢保證災區有可用的儲油槽倖存。目前找到的資源只有「司機」和「油罐車」而已。
雖然沒有準備齊全,西口還是決定立刻出發。從京都出發,經由東京到災區是一段漫長的距離。如果等找到燃油和儲油槽才出發,燃油送抵災區的時間勢必要再延後一天以上。災區已經等不及了,一定要趕快送燃油到災區。
「請您先朝東京出發吧!」
油罐車的乘客,除了森,還有兩名羅森員工。因為這是一輛不適合遠程的小型油罐車,車上當然沒有自動導航系統,他們只好趕緊在京都市內買導航設備,安裝於車上後,一路朝東行駛。西口必須在森抵達東京的數個小時內找到燃油,還得在森的油罐車抵達災區前,找到儲油槽。時間顯然非常緊迫,容不下絲毫疏失。
最後,西口賭贏了。他在千葉縣找到擁有足夠輕油庫存的業者。
「現在的目的地是千葉,我找到輕油了。」
他又向羅森的合作廠商日本郵政,借了位於災區的郵件配送車的專用儲油槽。
森一行人在千葉補加輕油後,幾乎不眠不休地趕路到災區。這些好不容易拿到的燃油,總算讓瀕臨封閉的補給路線得以持續運作。爾後,西口憑著其非凡的「蒐集張羅」能力,加上努力不懈的精神,透過桶裝油或油罐車,持續將燃油送至災區。
眼看幾天後就要斷油、每天如履薄冰的補給站,終於恢復正常供油。
最後的問題是受災最嚴重的宮城地區。供應該區商品的仙台工廠受損非常嚴重,就算有燃油,也無法動工。若等全部修繕完畢,又是一場漫長的等待。後來,羅森總部決定採「繞路送貨」策略,將福島縣郡山市生產的商品送至宮城地區。
3月18日,郡山生產的御飯糰順利送至仙台的物流中心,再配送到各加盟店。
震災後1週,奮力聯結的供應鏈,終於可以每天送出100個御飯糰至各店的架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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